那缺口起初就像冻土里藏着的冰缝,也就指尖宽。夜里结层白霜,白天被炮火震落的碎石盖着,巡逻兵踢开几块碎渣,谁都没当回事——毕竟阵地上哪没点磕磕碰碰的痕迹?可谁能想到,它会借着每一次敌方冲锋的震颤、每回后勤断供的慌劲,悄悄啃防线的根呢?
不是一下子裂开的,是慢得让人心慌的侵蚀。今天发现沙袋缝里多道指宽的隙,明天混凝土工事边角掉块拳头大的渣,后天有个兵踩上去,靴底陷进半指深的软泥里——那泥是黑红色的,混着前回交火渗进去的血,被雨水泡软了,踩上去黏糊糊的,像沾了层痂。这时候再看那支曾经的队伍,就更让人心里发沉。
他们以前多亮眼啊。
旗帜在朝阳里飘得笔直,金线鹰徽能映出士兵笑盈盈的脸,行军时靴声踏得齐整,风里都裹着喊番号的劲儿。
防守时士兵贴在沙袋上射击,枪管烫得能烙手,也没见谁退后半步。
那面旗就是定心丸,只要看见它在阵地上飘,就觉得“还能再守一天”。可等缺口开始渗血,这旗就变样了。
血珠先从沙袋网眼冒出来,在地面积成星星点点的红水洼,被往来的靴底碾成糊状。后来这糊状物连成片,顺着缺口的走向漫,把阵地上用白灰画的防御标识都染成了模糊的红。
防线就这么无声无息垮了——以前能扛坦克冲锋的混凝土墙,现在裂得歪歪扭扭;齐胸高的沙袋阵,塌成了半人矮的土堆。
那些曾被喊“铜墙铁壁”的东西,最后成了插在阵地上的败碑,风一吹,沙袋上的血痂簌簌掉,跟掉眼泪似的。
那支队伍的辉煌,也跟着碎在阵地上。旗帜被弹片撕了个角,耷拉着,鹰徽染成了暗褐色,旗杆歪在缺口边的土堆里,风一吹就晃,像个垂头认错的人。地上散着的盔甲更惨:护肩被弹片穿了洞,风灌进去呜呜响;胸甲上的弹痕深得能卡进手指,还有只靴子卡在泥里,鞋尖露着半块碎骨。武器东倒西歪,步枪枪管弯成了弧,手榴弹木柄断在土里,谁看了都明白,这悲剧不是突然来的,是被那缺口一点点吞掉的。
再说说那个失控的指挥官。他当初来的时候,怕也是个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吧?战前夜里在帐篷里对着地图推演,手指在“决胜点”红圈上蹭来蹭去,天快亮了,眼还亮着,跟有团火似的。誓师时拍着士兵的肩说“跟着我,把敌人赶出去”,声音大得能压过风。可现实哪会顺着他的意?
亲眼看见派出去的侦察兵被抬回来,胸口的弹孔还冒血;通讯器里士兵的呼救声被炮火切断,只剩滋滋的电流响;储备弹药一天比一天少,后勤的消息石沉大海——这些事像淬了冰的锤子,一下下砸他心上。那点火慢慢就灭了,后来他攥着指挥棒,指节都泛白,也只敢说“再等等”。獠牙藏进心里,不再拍士兵的肩,就躲在帐篷里对着地图发呆,总觉得再熬熬,就能等到能放手打的时刻。
可人心这东西,就是这么拧巴。明明看着缺口吞了防线,看着旗帜从飘到垂,看着热血凉透,还是学不会长记性。把“等”当盾牌,把“忍”说成“策略”,仿佛前回的疼只是挠痒痒,再熬一阵就能不一样。獠牙藏得太深,连自己都快忘了有多锋利——白天对着沙盘说“稳妥点好”,夜里做梦却听见冲锋号;跟士兵说“再等等”,私下里摩挲旧枪,指腹蹭过扳机,还能想起当初的热乎劲。
其实哪是真信能等出转机?是怕一松手,连等的力气都没了。就像在黑夜里攥着根火柴,明知烧不了多久,也不肯扔。可等得久了,心就慢慢硬了。见多了战友倒下,就不再为离别红眼眶;听惯了呼救声,就学会在通讯器前沉默;就算看见缺口还在扩,写报告时也能面无表情写“暂无大碍”。不是麻木,是怕一软下来,那点仅存的希望就碎了。
可战场哪会可怜这种固执?风里的炮火会变向,敌人的战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