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仓田就再也没有来过这座山里了。
直到如今……
从怀揣着儿时梦想去往大城市,希望改写自己命运的青年,到被东京的绯红日落打击得精疲力竭,背上行囊黯然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的失败者,即便仓田光一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。
——但他真的累了。
一个三十多岁也没能立下家业,结婚生子,让父母失望,让他人嗤笑的失败者。
作为家中的长子,他回到了故乡,却还是感到无家可归。
最后,他悄悄离开了家乡,无处可去的迷茫者坐着与当年线路一致,实际上已经翻新过不少次的电车独自来到了这座山里,回忆着童年时的景象。
是啊,即便看起来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,可你已经不一样了……山下的站台修起了候车灯,龙猫图案的老电车消去了踪影,那个曾经拉着我的手的老人,那个沉默着递给我果子的老人,都已经不一样了。
……就连我自己的故事,也已经不一样了。
……
放下东西,把手伸进旁边小石盆暗青的积水里清洗,男人双手合十,缓缓向着石像躬下身去。
然后,他学着记忆里老人的样子,有些笨拙地用手拂去石龛上的积物腐质,轻柔摘下了草丛中的几朵野花,整齐供放在石像的面前。
这一刻,面目模糊的神佛,和满目憔悴的男人对视着。
“いつもお世話になっております。すみません、失敗しました。(承蒙您多年来的关照。对不起,我失败了。)”
嗓音低沉。
拨开草叶,坐在石龛旁当年那位老人曾经静坐的位置,取下身上的公文包,他拿出的却不是什么应有的东西,而是一听听易拉罐,上面印着酒类的花纹。
仓田光一扒开拉环,沉默着,把一罐又一罐酒倒入口中。
长年应酬锻炼而出的酒量,让人当然不至于迅速喝醉,但他今天无疑是“有备而来”。很快,一罐罐喝空后的包装被丢在旁边地上,而男人依然在伸手从包里掏出自己的下一杯。
铁皮落在积水中,撞起了哐当的声响,鸟儿从树梢间飞过,男人已经脸色涨红了起来,而他还在继续。
醉醺醺的声音,忽然唱了起来:
“あるこうあるこうわたしはげんき
あるくのだいすきどんどんいこう
さかみちトンネルくさっぱら
いっぽんばしにでこぼこじゃりみち
……”
走样的烂调,带着哭腔一样的杂乱,渐渐变成了嚎泣一样的声音,惊起了更远的山鸟。
唱了好一会儿,他才唱不下去了。
如同山洪爆发前的短暂安宁,男人瘫坐在石头上,梗住了很久,终于声嘶力竭的痛哭了起来。
一边哭,一边不顾一切的把酒往嘴里倒,他似乎突然疯狂了起来,即便呛住了也不肯停手,大股的酒水混着唾液从嘴边淌下。
“……我失败了……是我没用……我是个废物……”
这一刻,恍惚间,男人仿佛就像看到了当年那个孩子经过周围时的样子,老人拉着孩子的手,两个人笑着从石阶走了下去,一如曾经。
而他自己却坐在冰冷的石头上,衣衫褴褛的老人和他一同望着远去的那两个背影,嘴唇嗫嚅着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最后,老人把剩下的贡物放回原处,拿起其中一个显得有些干瘪的果子,用袖子擦了擦,放入口中默默咀嚼着。
就像在独自陪伴着身旁这座小小的石像,他沉默着,一天一天的来到这里,静静地坐着,静静地等待着……直到有一天,那道越发佝偻的背影,扶着石箱,缓缓的倒了下去。
“……我还是失败了……我究竟得到了什么……”
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和悲哀